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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鍾嘉瑩
By Chung Ka Ying
「生命流傳，一地一情，掀動三代人命運輾轉的是什麼？」
黃肇邦《延長線》（2014）預告片甫開始，映入眼簾的是
如此一句。
香港電影當然不只經歷了三代，由 80 年代迎來新浪潮，步
進90年代的黃金時期，2000年起風光只能回味，來到現在，
愈來愈多人北望神州，仍有人留守本土，而當中不乏年輕
面孔，包括黃進、黃肇邦、黃飛鵬。
在香港電影最艱難的年代，他們選擇入行。
三名導演實在年輕，平均年僅 28。觀乎三人端出來的菜，
社會性甚濃：黃進以《一念無明》（2017）兼述躁鬱症病人
和城市的高壓；黃肇邦以《伴生》（2016）呈現老人與照顧
者的關係；黃飛鵬《寂靜無光的地方》（2014）刻劃特殊教
育學童處境，還有關於保育的《冬蟬》（2015）……
在這個高度潔癖的社會，他們透過光與影，讓處身邊緣的
被看見。
這一代導演對社會的關懷，未必有意為之，更是出於本能，
有的與社會運動密不可分，例如黃飛鵬在反對國民教育運
動時，曾組織罷課；黃進的《三月六日》（2011）是他在
反對財政預算案示威現場拍攝時被捕的親身經歷；有的源
於個人經歷，例如黃肇邦的成長貼近草根階層，亦曾隨社
工跟進有需要輔導的青年，對人的關顧由此而起。
對社會的愛，孕育了人文關懷。黃肇邦說，他拍《子非魚》
（2013）是因為關注青少年的成長，「人在成長遇到什麼
人，就會建立怎樣的價值觀，這些人也就孕育成一個怎樣
的社會。社會卻忽略此階段，我覺得很悲涼。」黃進拍《一
念無明》，是想透過戲劇，撕開社會往小眾身上貼的標籤，
還原活生生的人和經歷。黃飛鵬的《池之魚》（2014）是「圓
形無法放進正方形的故事」，角色盡是偏離正常軌道的人，
偏偏「正常」的定義是如此狹隘。就如黃肇邦所說，社會
擅於將人分類，然後只集中在精英上，而不理會需要幫助
的人，「但他們也是很珍貴和有才能的。」
在人與人之間疏離冷漠的社會，電影讓他們成為更好的
自己。
更好的自己，是黃飛鵬的答案，「電影令我觀察、感受到
被忽略的人更多。」對於黃進，電影能夠快速讓觀眾進入
他人的生活經驗，「從他人的生命反照自身，成就生命之
間的碰撞。」黃肇邦說，他希望拍出「有重量的電影」，
太多事情輕得不留痕跡，重量是帶來啟發和衝擊。影評人
今年，我們一起思考時代的同行者
Young Peers Dedicated to the Examination of Our Times
家明談到黃肇邦的《伴生》就說：「世上太多電影不是讓
觀眾爽的，卻可以令人明白生命多一點。」
因為電影有著如此意義，他們願意如此回報：黃飛鵬自掏
腰包補貼《冬蟬》的超支費用；由於資金所限，黃進趕在
16 天拍攝期的高壓狀態下，完成《一念無明》；黃肇邦拍
《子非魚》時，每星期有一半時間要去學校拍攝，剩下時
間都在接散工維生。他們資源有限，但台灣電影工作者詹
宏志在《再見楊德昌》也說，「使一個社會產生好的創作，
不是因為他資源齊備，而是他心念單純。」
獨立和主流有時界線曖昧，紀錄片和劇情片的分野未必重
要，重要的是它是否由真實提煉而成。也許這社會如黃飛
鵬所言，「我們淘汰事情的速度，已經快到不能理解」，
也如黃進所說，「問題仍未解決」，但這一代導演以光影
照亮了身處社會陰暗角落的人，為這些真實留下了紀錄。
黃進說：「香港新一代的年輕電影人，作品承載當下對世
代的反思，與社會的強烈連結實屬自然。」生命流傳，一
地一情，香港電影的命運仍屬未知之數，這一波是否香港
電影（新）新浪潮也言之尚早。但他們是今年，我們一起
思考時代的同行者。
The various triumphs of Hong Kong cinema, including the
emergence of the New Wave movement in the 80s and the
golden era of the 90s, have become distant memories with the
dawning of the new millennium. As more and more filmmakers
are looking to the North, some have chosen to stay. Among
them are Wong Chun, Wong Siu-pong, and Wong Fei-pang.
The trio, whose average age is just 28, entered the industry at
its most difficult time. The works that they have brought to the
table address current social issues, shedding light on life on the
fringe. The concern that this generation of directors show for
our society stems perhaps more from instinct than intent. Wong
Siu-pong made Fish Story (2013) because he felt that child and
adolescent development were being overlooked – one’s values
are established during these key life stages, ultimately shaping
the future of our society. Meanwhile, through Mad World
(2017), Wong Chun hoped to remove the labels that have been
put on minority groups and tell real-life stories. As for Wong
Fei-pang’s An Odd Fish (2014), it is a tale about a square peg
trying to fit in a round hole in a world where the definition
of “normal” is extremely narrow. As Wong Siu-pong says,
society is adept at categorising people, and then shifting its
entire focus on the elite and ignoring those in need – yet these
marginalised individuals are valuable and talented in their own
right. The fate of Hong Kong cinema remains uncertain, and
it is too early to say whether this generation’s “New Wave” has
arrived. In any case, these young filmmakers are peers dedicated
to the examination of our times.